旧历的新年,毕竟最像新年。除夕开始,那噼噼啪啪的鞭炮声,就不断在耳边炸响,仿佛在提醒你:过年了!
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的缘故,我总觉得,现在城里人过年,和从前比,和农村比,那年味,实在是要淡了许多。我不禁回想起孩提时代,在闽西的大山里,在客家的土楼里的过年,那是怎样的一段欢乐时光啊!
美食永远是过年的主题,特别是在那个贫困的年代,能够吃到平时梦寐以求的美味,更是孩子们渴望过年的核心动力。腊月23一过,大人们就开始杀鸡宰鹅,杀猪杀鸭。肉,是要等到除夕和初一,或者来亲戚时,才能够吃的,但是,内脏是可以先尝尝的。空气中便飘出了香喷喷的味道,把孩子们勾引得垂涎欲滴。除夕夜,家家户户都要蒸糖糕板(一种用红糖、糯米粉和干果做成的年糕,冷却以后就像一块木板,可以存放很长时间,切成一块块送亲戚),孩子们再困,也是要在炉火熊熊的灶堂边守夜的,为的是尝到第一口香喷喷的糖年糕。还有平时根本不可能吃到的芋脔板(一种芋头、肉丁、香料做成的饼)、婆豆腐、腊肉炒豌豆、粉丝烧肉,每一道美味,都能勾出孩子们的馋虫。还有年饼子(其实就是圆圆的小饼干)、桔子、花生糖,那个香啊!也许,这些客家的土菜无法和现在的山珍海味相比,但是,在我的记忆中,却没有任何东西,能够和童年记忆中的美味相比,那才是真正的美味啊!
祭祖也是客家过年的一项重要节目。永定王氏公认的始祖,是西周时封在晋国的王子乔。我们这一支,大约是宋元期间为避战乱,从山西迁到闽西的,到我们这一辈,已经有20多代了。每座墓碑上,必定要刻上“太原二十几世”的字样,以示不忘故土。客家大都聚族而居,住的是被称为世界建筑奇观的土楼。永定的土楼,是出了名的。我们住的叫福隆楼,是一座方形的土楼(据说现在已经成了文保单位),后面一个单元的建筑,是三层楼的口字形的住房,中央一个大天井,很像十中的口字楼;中间一个单元建筑,也是口字形的,是厨房和杂间;前面一个单元建筑,是大厅,高大宽敞,雕梁画栋,十分气派。三个单元浑然一体,大门和后面的小门一关,就像一座城池,易守难攻,人称“土围子。.过年时,大厅要打扫得干干净净。那些在龙岩、漳州工作的人,都会回来过年,他们会带回来一些五颜六色的纸灯笼,把大厅布置一新。这时,大人们就会把多少代老祖宗的彩色画像拿出来,挂在大厅的四面墙上。这是“某某公”,那是“某某公”,孩子们看着画像上那些长袍马褂、一脸严肃的老祖宗,感觉无比的好奇和神秘。大厅的一角,要辟出一个地方来,每家都要蒸一大桶新米饭,放在这里祭祖先。祭祖,是客家人过年最主要的内容。
走亲戚,也是过年的一个重要节目。初一过后,亲戚们就要互相走动。带上一块糖糕板、一块芋脔板、一块肉,或者是一只鸡、一只鸭,带上小孩子,就可以到亲戚家去了。往往吃一顿饭后,就回家。亲戚们收下礼品,往往回送同样的东西。小孩子最开心,不仅可以吃到好吃的,还能收到压岁钱。虽然大部分压岁钱是要上缴的。亲戚中的同龄伙伴,也往往只有过年时才能见到。所以,走上十多里山路,孩子们一点也不觉得累。
山村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,我记得的,除了放鞭炮,听从龙岩、漳州这些大地方回来的大人们讲外面世界的故事,就是“赌碑子”——拿一块砖斜放在地上,各人拿一枚铜钱往砖上一丢,看哪一个的铜钱滚得远,哪一个人就算赢。小伙伴们赌得一头劲,铜钱输光了,就站在旁边看人家赌,一样的大呼小叫,替人着急。
唉!唉!那样一种浓浓的年味!那才叫过年啊!
现在生活好了,吃穿不愁,有人说,就像天天过年。祭祖,早已退出了过年的节目单。城里人亲戚也少。也许正是这个缘故,真正到了过年,反而找不到年味了。年的内容,不知不觉之间,已经淡了。
想起前些时,媒体上有人建议,要为春节申报“非物质文化遗产”。年味都没有了,这个申报即使成功,又有什么意义呢?
著名的民俗学者冯骥才提出,春节是一种文化,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一种精神:慎终追远,重视亲情。你看那年年的春运大军,不顾风雪严寒,千里迢迢往家奔的劲头,不正是亲情在呼唤吗?说得也是。
时代在前进,年文化的内容也应该不断发展。我想,在亲情外再加上友情,校友们、插友们、朋友们利用过年的机会,多聚聚,也许能够让我们这些老东西,找回一些别样的年味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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